江秀敏一声不吭地看着卜茕，目光灼灼。

卜茕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：“我？怎么了吗？”

边霁轻咳一声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卜茕。卜茕被两人盯得头皮发麻，拖沓着脚，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跟前，在边霁身旁坐下，凑近边霁，小声问：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？”

边霁声音里带笑：“没什么。”他看了眼卜茕的头发，“还没干呢。”

卜茕摸摸头发：“差不多了。”

“茕茕啊！”江秀敏突然轻喊一声，声音雀跃。

卜茕心脏一跳，抽了抽嘴角：“怎么了……阿姨？”

“没事没事，今年难得一起过年，我高兴啊！”江秀敏喜上眉梢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，那傻笑的模样让边霁看得无语。

他就知道，告诉自己妈，她肯定会笑傻。可是难得一起过年，在这种好日子里，最需要好消息来洋溢这份喜悦。

一切都会好的。

边霁看着卜茕和母亲叽叽喳喳地聊天，嘴角微微带笑——一切都会尘埃落定。

……

一起守岁，过了零点，卜茕实在支撑不住，提前先去睡觉了，江秀敏拉着边霁不给走，硬是留下他在客厅又聊了一会儿。不知道多久才结束，也不知道聊了什么。

大年初一，卜茕睡到日上三竿，抻着懒腰回到下楼，就看见边霁坐在餐桌前吃饭。

卜茕惊讶不已，哈欠打到一半，止住了，问：“你今天这个点居然还在？不去值班吗？”

她环顾四周，江秀敏也不知道去哪里了，只有边霁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好整以暇地吃早餐。

听到卜茕问自己的话，边霁抬眼，一指自己对面的位子：“吃早餐吧，我跟妈做了饺子。”

卜茕愣愣地坐下来，张口又想问。

边霁打断了她：“妈出去拜年了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“趁她不在，我有些事情需要告诉你。”边霁定定看着她，眼里带着温柔又强大的严肃。

卜茕心里一惊，顿时直了腰背，抿着唇不说话了，她点点头，眼神示意他说下去。

边霁深吸一口气，眼看着卜茕夹了只饺子蘸醋塞进嘴里，等她咽下去，才低声说道：“我近阶段的任务，是保护你。”

卜茕猛地抬头，瞪大双眼看他，脑袋没反应过来：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
“上次你遇到有人偷袭你……”边霁微微叹气，“我当天等冯锐意来，就一起进了那屋子里查看，找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。”

边霁将自己检查的细节，以及跟领导报备后得到的任务安排告诉了卜茕。

卜茕听了还是不明白：“为什么……要保护我呢？这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
边霁看着她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：“那个。”

卜茕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领口，隔着布料，摸到了硬硬的项链吊坠，心里如晴天霹雳一般，僵在了座位上。

“这……跟我的项链有什么关系吗？”卜茕下意识逃避，“不是有犯罪分子要报复你吗？”

边霁摇头：“我一开始，也以为是冲我来的。因为我和冯锐意都在跟一个大案子。可是后来我们两一合计，我们是基层警员，掌握的信息并不多，不至于盯上我们。况且我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离队去志愿活动。更应该被报复的，也应该是冯锐意。”

卜茕喉咙发紧，缓缓放下筷子，低下头避开了边霁的视线。

边霁了然。

“你知道，920持枪案吗？”

卜茕摇头。

“你应该不知道。”

边霁的很多工作都是保密的，卜茕不知道也正常。

“现在事关你的安危，我必须告诉你，你也必须配合我……我们。”边霁艰难地说道。

卜茕点头，却仍旧不肯抬头看他。

“你刚回家那段时间，我们去查了一家夜店，抓到两名罪犯持枪，发生枪支冲突。”

卜茕心紧了起来，慌乱地抬头看他，眼里忧心不已。

“我没事。”边霁摇头，安慰地笑了笑。

他站起来坐到卜茕的身边，握住她的手，用自己温暖的力量抚慰着她现在有些恐惧慌张的心情。

“然后我当时在现场找到了一个小物件，上面有一个符号……”

说着，边霁伸出食指，把卜茕脖子上的项链勾起，让吊坠垂落在衣服外。

他捏着这枚吊坠，翻过面，露出那吊坠背面古怪特别的花纹。

“就是这样的纹路。”

卜茕夺过吊坠，扣在胸口不言语。

边霁低脸看她，轻声问：“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茕茕，你知道你的父亲，跟这犯罪集团有什么关系吗？”边霁柔声问。

“没有关系！”卜茕声音拔高，有些激动地回答，“他怎么可能跟那些人有关系……他……他都为了他的任务死了……”

卜茕情绪激动，红了眼眶。

边霁一看就心疼了，将人搂进怀里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，温柔安慰着：“好了好了，不说这个了。我，你还不相信吗？无论什么时候，我都站在你这边的。我不逼你，等你想说的时候就说。不着急。正好这几天，我就当放假，陪着你，哪也不去。”

卜茕听了眼泪更止不住了。心中对边霁的愧疚，对过去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安让她抽泣，哭得肩膀一颤一颤，几乎在颤抖。

边霁紧抿着唇，心疼得眉心皱紧，再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
“等我……再想想，好吗？”卜茕抽泣着，一顿一顿地说道，“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说。”

“好，我等你。”

……

冯锐意从云南回来，云贵高原紫外线强劲，他不过是在云南过了年，待了个四五天，皮肤看上去竟然还黑了一个度。

董辽说他糙老爷们儿，不做防晒的缘故。

冯锐意倒不在意这个，他带回了跟云南边防武警们协同办案，得到的一些一手线索。

刚跟队里报道，把资料交给领导，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最近的商业广场。

他跟卜茕约好了在那里见面。

这事说来也奇怪。冯锐意生怕边霁下不了狠心让卜茕开口说自己知道的情况，于是临上飞机前联系了卜茕。边霁似乎跟卜茕说了什么，她答应地很快，并且善解人意地建议在外面约见面，会临时支开边霁。

她有话要告诉冯锐意。

冯锐意一开始还不懂卜茕的用意，等他赶到约好的咖啡馆，看到卜茕忧心忡忡，不停看着咖啡馆门口的表情时，就突然明白过来了。

她要说的，大概是很重要也很危险的事情。这个案子，他涉及的核心更多，卜茕怕是不想让边霁知道太多，担心他出事吧。

想到这，冯锐意心里吃味了。凭什么他就没人疼没人爱了？

卜茕有些不好意思问：“你要喝什么咖啡？我请客。”

“我不爱喝咖啡，给我来杯热可可吧。”冯锐意说着，双手支在桌子上，将脸凑近卜茕小声问，“边霁跟你说了多少？”

“不多，他想知道，我爸爸跟你们那个……920案有什么关系。”

“嗯，什么关系？”

“没关系。”卜茕手摁在胸口的吊坠上，虽然心里肯定，却还是惴惴不安，“真的没关系。我爸爸当年是在一个贩毒集团卧底过，但是那个集团已经被彻底打击掉了。就连余孽……”

卜茕顿了顿，神色有些异常：“也在去年被抓住了。”

“这个跟你那个，非法枪支的案子没关系。”

冯锐意做刑侦工作，跟边霁那种整天跟枪打交道的特警不一样，眼毒辣地很，眯了眯眼，一针见血地问：“你怎么知道那么多。你父亲当年卧底的事情，应该家里人都瞒着的，就算后来解禁了，你怎么能那么了解，并且肯定无关？”

卜茕嘴唇翕动，犹豫片刻，才张口：“因为……我当年……”

“啊——”一声尖叫从咖啡馆外面传来。

两人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，被尖叫声吸引了看过去。

只见一辆红色的SUV从马路上直冲上人行道，失控了似的横冲直撞，撞倒桌椅行人以后，直直冲向咖啡馆，两人坐着的位置，甚至还开始加速。

咖啡馆内所有人都惊呆了，尖叫着往后退，往外跑。

而正对着失控的SUV的卜茕直接吓傻了。

落地窗外，一辆红色的SUV，像一头愤怒的红色狮子一般，冲向两人。

冯锐意反应迅速，推开桌子，跳起来扑向卜茕。卜茕闭上眼，双手当住头，两人往地上摔去。

卜茕只看见咖啡馆天花板摇晃的灯饰，耳边已经一片安静，听不见任何声音。

有光从窗外直射而下，在冬日里显得无限明媚。

尖锐的“吱——”一声，汽车急刹的声音。

“砰”——破碎的玻璃向内破裂，掉落一地。

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，甚至来不及人去反应，然后一切就沉于寂静。

咖啡馆内只听见汽车发动机苟延残喘的声音，以及所有人受到惊吓的粗重喘息，以及细微的啜泣声。

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从咖啡馆外冲进来，焦急恐惧地大声喊：“卜茕！你在哪里？”

边霁环顾四下，一时间没找到卜茕的身影，眼眶通红，急得目眦尽裂，眼球都布满了血丝。

“边霁……”微弱的声音从车轮旁传来。

边霁立刻冲过去蹲下来，几乎浑身颤抖。

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压在卜茕身上，也恰好保护了她。而他自己的下半身则被正好卡在车轮边缘，脸上一片血红，看着吓人。

边霁将卜茕抱到安全的地方，立刻回来屏住呼吸，紧张地查看冯锐意的伤情。

所幸，冯锐意伤得没有很重，此时还意识清醒地咧嘴苦笑，冲边霁开玩笑：“吓到你了吧？”

边霁咬着牙，眼里充血，一拳锤在地上。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，扑向SUV的驾驶室。车子震荡厉害，司机还在驾驶室里晕晕乎乎的，正推门下来，被边霁一拳锤倒在地上。

冯锐意还伸手想拉他，制止他：“哎呀别了，边霁，我们俩都没事，你先控制人，找人把车子抬一下，我腿动不了了。”

边霁照做，等安排好一切，才咬着牙一声不发，再次跪下来，捧着卜茕的脸，小心翼翼地捡掉她脸上的玻璃碎渣以及划破的血沫，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在卜茕脸上。

卜茕一开始还有些麻木，迷瞪瞪看着边霁的脸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。等边霁温热的眼泪落在他脸颊的时候，她突然瘪了嘴。

整张脸涨得通红，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
边霁急忙咬紧牙关止住了自己的眼泪，轻手轻脚抹掉她的泪水，强自镇定地轻声安慰，生怕让卜茕看出自己的恐惧，让她更加害怕。

“别怕，我就在这里，我陪着你，医生和警察马上就来。我一直都在。”

卜茕抽泣得肺疼，小声细碎地念叨着什么，边霁听不清。

后来救护车和边霁同事们赶来，抬着担架送伤员上救护车时，边霁稍微冷静下来，才听清楚卜茕说的是什么。

“对不起……冯锐意……是我的错……”

边霁将她凌乱的碎发撩到耳后，轻声安慰她：“不怪你，保护公民是我们的职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