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相亲

那一晚,边霁和卜茕从看台离开的时候,就手牵着手,一直到进入家门都没有分开彼此。

这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,以后也会有更多的时间,让他们不分开。

卜茕和边霁忙碌了大半个月,谁都没有时间去看望江秀敏。江秀敏年纪大了,工作的事情也渐渐放下来了,闲得无聊,三天两头打电话催他们来看自己。

知道卜茕忙,她就很贴心地不去打扰,反而去打扰更加忙碌的边霁。

边霁烦不胜烦:“我要开始跟案子了,有时间就去。”

“你这人,我真是白养你了。脾气这么坏,也不贴心不温柔。不知道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,都不带个女朋友回家。”

边霁听着,欲言又止:“我……”

顿了顿,他还是没有将自己跟卜茕的事情说出去,心想着,周末休息了可以一起去看她,到时候江秀敏自然就知道他们俩在一起了,也算是给她一个惊喜。

“周末回去看你。”

“把茕茕也带上。”江秀敏立刻叮嘱。

“嗯。”边霁应了一声,就要挂电话。

江秀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忙喊:“诶……对了。”

边霁没听见,已经将手机挂了。

队长从过道另一头的局长办公室走出来,双手背在背后,满脸笑眯眯地,看到边霁拿着手机站在走廊上望着自己,脸上笑意更甚,靠近了后,问:“边霁啊,来来来,哥找你说点事儿。”

边霁心一凛,感觉到不妙。

队长吃力地勾着边霁的肩膀,带着他到走廊角落,一脸暧昧地问:“你,个人问题解决了吗?”

边霁一怔,斟酌着词汇回答:“还没……但是我有……”

“那就好啊!”队长一合掌,打断了他的话,“我这里有人想给你介绍对象,怎么,有兴趣吗?局长的亲戚,见一见?”

队长双眼发亮,热情地问。

边霁嘴角一颤,脸都黑了。

……

冯锐意两脚敲在办公桌上,吃着苹果,没个正行:“行啊,让我去代替你相亲是没问题,但是你得答应我点事儿。”

边霁靠着他的办公桌,拧眉看他:“干嘛?”

“别那么不耐烦嘛,不是什么坏事。”冯锐意一看他如临大敌的表情就觉得好笑,放下双腿坐直身子,将自己的椅子拉近边霁的方向,冲他招手,“诶,过来。”

边霁弯腰,不耐烦地看他:“说。”

“你们培训和执勤的档口,我们‘920’案,可是有了重大突破的。所以现在也要调配特警大队的人手了。”冯锐意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,“这个人,认识吗?”

这张照片看着像是从什么旧档案里翻拍下来的,有点年头了,是一个面目不善的寸头男人的大头照,两颊凹陷,眼神凶狠,眼角还有一道刀疤。

边霁对这个人有点眼熟,但是没印象了。

“沙图。”冯锐意收回手机,抬眼打量边霁的脸色,“曾经B省最大的毒枭,他的贩毒集团在整个华东地区都排得上号。核心团队一共8人,手底下固定人手有二十多号,组织严密,还配备了一些违禁枪械等现代化武器。”

一提到这个名字,边霁就知道了:“是他?”

“嗯。”冯锐意舔了舔唇,长舒了口气。

“你说这个做什么?沙图集团,不是14年前就被打击掉了吗?沙图本人也早被执行死刑了。”边霁拧眉问,“跟这次的案子有关联?”

冯锐意点头:“我们还没有找到直接关联的证据,但是贩卖沙漠之鹰的那个越南人,曾经跟沙图做过生意。我们怀疑沙图的余党卷土重来。”

边霁拉过凳子坐了下来,神色严肃:“余党?14年前没有打击干净吗?”

“不,基本都抓干净了。不过……”冯锐意顿了顿,有些迟疑,“我们也是最近重新翻查沙图的卷宗,才发现一些疑点,我们怀疑当时沙图集团背后,有财团支持。而且当时,资料显示沙图有一个情妇,身份不确定,但很可能掌握了集团的资金来源。后来我们没有找到她。你知道,很多时候,我们会忽略女人在其中的作用。”

边霁点头:“那你要我做什么?”

冯锐意看了看办公室门。

他的办公室,一共四个人拼着用,这会儿其他三个人都出去办案了,就冯锐意一个人留守着。他这么警惕,边霁也得小心,站起来过去将门锁上,才回到座位上。

“继续。”

冯锐意犹豫了几秒,长舒出一口气:“这些话,我不能跟任何人说,所以我只能请求你。也只有你可以做。”

“说吧。”边霁没有任何迟疑。

“沙图当时,有一个信任的手下,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,但是在警方执行抓捕行动的当天,他就失踪了。行动小组的领导们只字未提那位核心骨干的重要性,也从没发起任何通缉令抓捕。”冯锐意咬咬牙,“所以,我怀疑,应该是有警方线人打入了集团内部。行动之后就得到了保护离开了。”

边霁点头:“这个可能性不小。”基本所有的缉毒行动的突破口,都是由线人带来的。

“然后,我查卷宗的时候,注意到了一个名字。”冯锐意紧盯着边霁。

边霁蹙眉看他。

“卜至。”

边霁倏然瞪大双眼:“卜……”

“是……卜茕的父亲吗?”

边霁心脏扑通扑通狂跳,艰难地点头:“是……”

“那就是了。”冯锐意点头,“他当时也参与了行动,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后方技术小组的成员,不起眼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冯锐意有点尴尬,“因为他是卜茕的父亲,所以我特地去调查了他的资料……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技术骨干……他从来都是作为一线缉毒警工作的。在卷宗里,怎么反倒在后方支援了?”

“……”边霁没说话,他相信,冯锐意心里的疑惑和猜测,跟自己几乎是一样的。也正因为如此,他不敢说出口。

冯锐意:“你能……问问看吗?或许,卜茕知道什么。”

他这个问题刚一出口,边霁就皱紧了眉头,低声但是严肃地回问:“问什么?”

他的声音严厉,带着一丝质问和不满。冯锐意听了也蹙眉,觉得有些不悦。

“你要我去问卜茕什么?问,她父亲的死,跟那个案子有没有关系?问他父亲是不是线人的接头人?甚至直接就是卧底?还是要问,她们家是不是因为沙图案支离破碎的?”边霁的声音越说越急促。

冯锐意吼道:“我知道你问不出口!我没有要你问这么尖锐的问题!”

边霁表情僵硬,撇开脸不去看冯锐意。

“边霁,你不要每次一提到卜茕的事情,就这样敏感好吗?”冯锐意无奈地叹气,“我没有想对卜茕怎么样,也从来没有想过对卜茕做任何不好的事情。找到真相,对我们都有力。你也知道这个道理。如果一直都不去揭开真相,那么……你无法释怀的,在意的秘密,也会一直尘封着。”

“我宁愿就让它一直永无天日,也不想卜茕因此难过。”边霁回答。

冯锐意问:“那,如果真的跟这次的案子有关呢?”

边霁没了声音,不再说话。

“她是你在意的人,是你爱的人,这我都知道。可是,你首先是一名人民警察。你的使命是什么?你为什么成为警察?”冯锐意一句一句地质问,“你在为谁献出自己的生命?”

如果可以,他想只为卜茕奉献自己的一切。可是不行。

他首先是一名警察。他的生命属于国家,属于人民,为了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安全,社会的稳定,他可以奉献自己的一切。而他的灵魂,只有卜茕可以独有。

见边霁没有说话,冯锐意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只需要……不经意间,偶尔问问就行。你会找到方法的……”

边霁别开脸,闷声回答:“不仅仅是我在意的人。”

“什么?”冯锐意没听清。

“她是我女朋友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冯锐意恍惚间,在边霁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骄傲。

“……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

“昨天。”

“……”冯锐意不知道该夸奖他还是如何,最后木着脸竖起一个大拇指,“收到。”

折腾这么多年,终于追到了。看起来边霁还觉得自己很棒呢。噗嗤,真是有意思。

……

卜茕的父亲,卜至,在警队是一个英雄式的前辈人物。虽然时隔多年,卜至也已经去世有十二年,但是整个浮城的公安系统,每年清明节凭吊牺牲警官的时候,都绕不开卜至。

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,为什么卜至虽然是旅游回来的路上车祸去世的,却被列为英烈,每年公安局组织英烈清明节扫墓的时候,都要去祭拜一下。

边霁入队两年有余,就跟着队长去祭拜了一次。

他听队长讲过卜至。有缘的是,队长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,被分配到浮城的北城区,当时的卜至就是他的队长。卜至最早也在特警大队。

按队长的话说,边霁是他这么多年来,最像老队长的人。

边霁一开始还不知道老队长是谁,也没多问。

“老队长个子没你高,长得也很清秀帅气嘞。很喜欢健身,一身的腱子肉。脑袋也聪明,反应灵敏。不过他爱笑,话虽然不多,但是看着脾气很好,这跟你不一样。你这人不行,整天板着脸。出勤办案的时候,群众一看你这僵尸表情就吓跑了怎么办?”

董辽在一旁还好奇:“那怎么会说边霁像老前辈呢?”

“都很轴啊!认定的事情,打死也不会放弃。而且做事情一板一眼的,很认真。这一点,边霁比我那老队长还死板。你说这年头,我都没见过喷发蜡的人了。这人刚来报道的第一天,头发喷了发蜡,抹的笔挺的来报道的。生怕自己不够精神。”

这件事情也就边霁最开始犯过,还是江秀敏告诉他的,说以前卜茕的爸爸就总是喷发蜡把额前的碎发抹上去,显得人更加成熟。因为卜茕的父亲有一点脸嫩,看着不够霸气。

于是边霁也这样学着了。

可是边霁本身就老成,看着脾气还不好,把刘海撩上去,露出剑眉,冷冽的双眼显得更加锐利,再加上他个子高,都是俯视别人,看着让人更加胆战心惊了。

晚上边霁带着卜茕和董辽一块儿去吃晚饭。本来只是两个人的约会,董辽愣是说自己没钱吃饭了,想蹭一顿,非常不要脸地跟着一起了。

卜茕脾气好,董辽话多八卦也多,聊着还挺开心,聊得欢了,董辽就聊到了边霁像队长以前的老队长那事上了。

卜茕还很好奇:“谁啊?那么倒霉,会和你像。”

边霁无语地看了她一眼,给她夹了一颗丸子。

董辽嘟囔着:“好像……姓卜来着?就你这个姓,很少见的。”

卜茕正要夹丸子,听见这话,筷子顿时打滑。她抬眼看着董辽:“啊?”

董辽:“诶,边霁,是姓卜吧?”

他要跟边霁求证,边霁懒得理他:“吃你的饭,少说点话吧。”

“不要嘛。说说看,是不是姓卜。”董辽不依不饶,“我记得叫什么卜……卜……”

卜茕放下筷子,轻声接下去:“卜至。”

董辽一合掌,惊喜:“诶,对,就这个!你怎么知道的!”

卜茕看了眼边霁,边霁拧着眉咬牙切齿瞪董辽:“就你话多。”

“他是我父亲。”卜茕轻声说道。

董辽顿时哑然,尴尬地挠脸:“啊……这样啊。哈哈,看来边霁像岳父嘛。叔叔现在在哪个线条工作啊?”

“董辽!”边霁一声怒喝,“闭嘴!”

董辽吓了一跳,屁股都快弹起来了,瞪圆了眼睛看边霁,没反应过来。他压根没记住每年去祭拜的牺牲同事前辈们的名字里也有卜至。

卜茕抿着唇,低声回:“他……去世了。”

“……”董辽看看面色苍白的卜茕,再看看气得铁青的边霁,一拍自己的嘴,欲哭无泪地道歉,“对不起对不起……我是智障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卜茕摇摇头,轻笑一声,“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。没事的。”

“谢谢,谢谢。那我们不聊这个了,吃菜,吃菜!”董辽急忙夹菜,将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,没有空隙再去讲话。

他浑身冷汗,毛骨悚然地偷偷打量着边霁的脸色,生怕再惹到他。心想,乖乖,这什么缘分啊,他们这关系太乱了。真是让他连踩地雷。下次再也不贪便宜硬要来当电灯泡了。

吃完饭,董辽急忙道别独自跑走了。

两人回家的路上,边霁还耿耿于怀:“卜茕,董辽那人脑子不太好使,你要是不高兴了就跟我说,我回头教训他。”

“没事啦。”卜茕哭笑不得,“我爸都走了多少年了,有什么不能提的。不过,我倒是很惊讶,你们领导居然会说你像我爸。哪里像了?”

卜茕侧脸打量边霁,再在脑海里回忆自己父亲的模样,却是模糊一片,能对照起来的,只有那几张少得可怜的全家福。虽然记忆不够鲜活,可是卜茕知道,他们俩没有一丁点外表上的相似。

如果说是性格,那或许真是如此。

只是父亲离开的时候,卜茕还小,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对于父亲的了解已经变成了非常扁平的一段段碎片化的记忆,再也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了。

卜茕一想到这,忽然红了眼眶,声音沙哑带着哭腔:“边霁,我刚才回忆我爸爸,我好像……有点想不起他来了。”

正好是红灯,边霁扭头看她。前方的路灯明亮耀眼,卜茕的双瞳反射着那灯光,带着泪光晶莹剔透地闪耀。

他伸手紧紧盖在卜茕的手背上:“没事,还有我和我妈在。我们帮你一起,回忆你的父亲,还有你的母亲。我们都记得他们。”

卜茕点头,咬着唇。

“我记得我小时候,他很少在家,总是说出任务。我妈说,他的任务不能告诉任何人,包括我和她都不可以。所以我永远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,到底在哪里,做什么。我小时候总是责怪他,觉得他不能常常陪我,不是个好爸爸。我妈妈就说,你得体谅你爸爸,他不是你一个人的。”卜茕吸吸鼻子,苦笑道,“我小时候不理解,现在反倒明白了。我也理解我的妈妈当时的心情了。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,却还得安慰我。”

边霁静静地看着她。

卜茕笑盈盈地看他,眼里带着泪:“你也是,你不是我一个人的。你更多的精力,你的生命,都是要奉献给国家和社会。我更加明白他们了。”

边霁心里一抽疼,下意识地回答:“不。”

“我是你一个人的。”他抓着卜茕的手,扣在自己的胸口,“我的心是你一个人的。”

“但你的身体是国家的。”卜茕开着玩笑。

“也是你的。”边霁笑道,“国家是租用,给工资的。我免费给你用。”

他暗戳戳地“开车”,卜茕耳根通红,嗔怪:“讨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