卜茕面无表情，却已经泪流满面。

边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，瞠目结舌地看着卜茕的侧脸。

“你……我家……”

倒是女警奇怪了：“边家要是有问题，边霁政审不可能过的。”

边霁瞪了她一眼：“我谢谢你了。”他现在不需要别人来替他解释。

卜茕吸了吸鼻子，垂脸，低哑地开口：“我知道……不可能是他们……”

边霁心里一紧，握住卜茕的手，摩挲着，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和体温安慰卜茕。

卜茕的声音仿佛支离破碎：“我明明理智上提醒自己，不可能是他们，只不过是处在范围内，被警方怀疑而已……”

“可是我当时，居然相信了。”

边霁拧眉，有些坐不住了，他想开口让他们先回去，不要再挖卜茕心里的伤口。可是这样的场合，他也知道自己冲动是不对的。

他不怪责卜茕。换做是她，在卜茕当时的境况下，他不会做得更好。

卜茕这样回忆，边霁也想起来当时，卜茕突然在家里有些怪异复杂的表情和行为了，大概是真的心里别扭，带了别的心思。

边霁心里惴惴不安，又有了什么预感似的，他问：“当时……你搬出去住校……也是因为这个吗？”

两位女警抬眼看他，有些讶异。

卜茕一怔，随即摇头：“不是……我住校是因为……”

边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。他害怕卜茕说出那个他猜测过千万次的答案。

卜茕别开脸，不敢看边霁。

“因为，当时我差点被绑架了。”

“……”边霁手落在桌面，握紧双拳，咬着牙面色苍白。

在另一个房间查看监视器的副局长拧着眉，神情严肃，低声问刑侦大队队长：“怎么没找到任何记录？”

廖队也很奇怪：“是啊，我之前让锐意找过的，没找到。”

卜茕在另一屋低声说着，断断续续，始终不敢抬头看人，更不敢看边霁。

“应该算绑架未遂。林叔跟我说不要落单，我就尽量找同学一起上下学，大多数时间，都会尽量赶着能跟边霁一块儿上学……”

那一段时间边霁也记得。他很奇怪为什么卜茕一反常态要跟自己一块儿上学了。可是他乐见其成，虽然板着脸看着不耐烦，但是从没有赶过卜茕。但是自己夜自习经常翘课，不知道卜茕到底找谁一块儿。

“4月中旬的时候，我记得是周六，我跟边霁说好，下午自习上完，一起回家的。”卜茕没有指责边霁的意思，反倒在自责，“当时已经过了一个半月，我觉得已经没事了，也疏忽大意了。边霁提前翘课走了，我也知道。没想到我回家路上就出事了。”

边霁皱紧了眉，咬着下唇不说话。

当时他提前走了，跟冯锐意一起去排练他那个地下乐队，为那个摇滚比赛做准备。他根本不知道，也没发现卜茕出过事。

“其实具体情况我已经不记得了。当时被人捂着嘴往车上拽，林叔给过我一个警报器，我当时拉响了，把那人吓到了，也吸引了附近的人跑过来，我才没有被带走。”卜茕歪了歪脑袋，语气平静。

人总是会对最恐惧的记忆逐渐淡化。当时情况危急，她下意识做的动作保护了她，但是现在她却已经记不住当时的心情了。

边霁握着卜茕的手一抖。卜茕反握住他，看着边霁摇摇头，微笑。

边霁眼眶都红了。

“这件事情让林叔他们知道，我是真的被盯上了，所以就建议我住校。我后来一直住校。等到高考结束后，林叔跟我说，他们正在抓捕嫌犯，但是嫌犯很狡猾。他们一直想尽办法接近我，可能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。为了保护我的安全，在尘埃落定以前，我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。所以，他们就给我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。”

女警问：“所以说，你不告而别离开浮城，读军医大学，低调隐姓埋名都是因为这个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回来了？”

“因为上半年，那两个人被抓住了。”卜茕轻声回答，长叹一声气，“林叔已经退二线了，亲自过来接我，跟我说，我已经安全了，不需要再东躲西藏了。”

林觉是常年奋斗在缉毒一线的老警官了，退二线的时候做到浮城市公安局副局长，主管缉毒线条。他是最了解浮城市毒情的人，也是最了解卜茕的父亲卜至的人之一。卜至当年牺牲，林觉就很愧疚，因此一直都很照顾卜茕。而卜茕被贩毒集团的人盯上，也是林觉第一个发现的，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应。

很多事情，隐秘且隐晦，只有他做得到，而以南城区的级别，还窥探不到上级的意思。

林觉告诉卜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事情说出来，到了如今，卜茕终于开口了。

南城区副局长将笔往桌上一扔，暗骂了一声：“这帮老东西。我去打个电话。”

女警还在问：“他们为什么追着你不放？”

这也是林觉也想不通的事情。按说已经报复了卜茕一家，卜至都去世了，应该放过当年年少的卜茕了，可是这么多年以后。卜茕还是被人盯上，就连现在，在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这个时候，她仍旧被人视为眼中钉。

卜茕游移着视线，不看任何人，闷声闷气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……

董辽给边霁倒了杯咖啡，看了眼躺在休息室下铺睡觉的卜茕，压低声音问：“她累坏了吧？”

边霁没说话，靠在椅子上仰头，揉着眉心。

董辽不敢打扰他们，径自出了门，将门合上。

刚一走到楼梯口，就听见副局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上走，嗓门贼大，看着火气爆棚跟电话对面的人battle：“林局……是……是，我知道！可是……不是……好好好。但是我们这案子市里都成立专项组，省里也很重视，你怎么能一直不跟我们说呢……我知道你退了，可是……”

董辽呆愣愣站在楼梯口不说话，副局一抬眼看到他，他就蹬脚敬礼。

副局捂住收音口，小声问：“人呢？”

“睡了……”

副局拧了眉，不高兴地唉了一声，又忙应着电话那头的林觉：“是是是，林局……啥？哦……在啊……现在？可是……行吧。”

挂了电话，董辽还傻呆呆地站着，副局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炸了，摆手：“你跟办公室说一声，中午要接待领导。”

“啊……哦。”董辽蹬蹬瞪下楼跑去办公室汇报。

……

卜茕睡醒后，警局的窗帘合着，严严实实的，只透过一点光线。她缓缓坐起身，突然感觉屋内正中间似乎坐着个人，一惊，往后退了退。

“醒了？”声音醇厚熟悉，带着温和。

卜茕心脏狂跳了好几秒才缓下来，长舒一口气：“林叔……你怎么在这。”

“来看看你。”林觉站起来，将窗帘拉开。

窗外的阳光顿时洒进室内，冬日的暖阳明明不刺眼，卜茕却被闪得闭了闭眼睛，等再睁眼适应光线，林觉已经坐在桌前，慈祥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了。

“茕茕，回浮城后，你都没联系我。”

卜茕羞愧地低下头：“太忙了……”

“忙着恋爱吗？”林觉开着玩笑。

卜茕抬头惊讶地看他，耳根子通红。

林觉轻笑道：“边霁那小伙子我见了，不错。可以依靠。”

卜茕挠挠脸，撇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“你跟他们都说了？”林觉问。

点点头，卜茕坐在床沿，手指不停绕啊绕的。

“我已经退二线了，严格上来说，这些专案组我都不能插手，但是因为涉及当年的案子，我作为当年的办案人员，作为顾问也参与进来了。”林觉声音温和，给卜茕下了一颗定心丸，“放心，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卜茕低着头轻声问：“我这样做对吗？”

“你没有错。”林觉暗示她，“但是，如果你还有话没说完，可以相信我们，继续告诉我们。”

卜茕抬眼看他，她从小就认识林叔，父母去世以后，林叔就像自己的长辈一样，给予她帮助，照顾她。

可是她所知道的一切已经全盘托出，只除了一件事。她不敢告诉任何人。

卜茕摇头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嗯，没事，累吗？”林觉很理解她。

“还好。”

林觉拍拍她的肩膀：“过会儿来食堂吃饭，饿了吧。”

他笑了笑，正要出门，卜茕突然扬声喊住了他：“林叔……”

林觉顿住脚步回头看她。

“林叔……他们为什么……揪着我不放？”

林觉面色一暗，随即将已经拉开的门重新合上，坐回到卜茕面前的椅子上，低着头长叹一声气，沉默良久才抬头看着卜茕。

“你父亲当年卧底在一个贩毒集团三年。那时候你才刚出生，你母亲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。”

卜茕一愣：“嗯。”

“后来打掉那个集团以后，他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，在家里深居简出。但是那个集团死灰复燃，势力盘根错节，非常强大。你父亲的信息和资料被保密得很完好，但是还是被内部人员泄露出去了。因此后来他们找上来报仇。”

这卜茕都知道，她不解为什么林觉突然提这个。

“这都只是表面的原因。”林觉突然话锋一转。

卜茕心里咯噔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