卜茕坐在车上，晕乎乎地回忆着，她跟冯锐意是怎么熟起来的。

起先，边霁的交际圈跟她的，完全是两个世界。

高一的时候，卜茕跟边霁还不是同一班，但是两人分别以不同的原因闻名全校。卜茕是全校稳定前三名的学霸，但是又最内向，存在感低，同学们光知道卜茕这个人名，却根本不认识卜茕是谁。

而边霁，当然是以各种叛逆违纪出格的行为出名气了。偏偏这家伙长得好看，当时又流行台湾霸道总裁小言情，女生们就好这口脾气不好的冷脸帅哥。再说了，成绩是什么？人家有钱啊！

如果说边霁是当时最红的电视剧里的男一号，冯锐意大概就是男二号，男一号的狐朋狗友。两人初中就是同班同学，关系要好，进了高中又分到了同一班，更是成为了好兄弟。

而冯锐意也是长着一张秀气英俊的韩国爱豆脸，个子虽然不如边霁高大，但是身材颀长，讲话做事都比边霁要更加和善，在学校内的人气也不低。

这跟卜茕都没关系。

卜茕只是埋头苦读，然后顺其自然选择了理科，等高二新学期开学，她没有换教室和班级，继续默默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看书，突然抬头，就发现边霁双手插着口袋从教室前门进来，脸若冰霜，仿佛全班同学都欠了他钱一样。

冯锐意跟他勾肩搭背地进来，还很高兴：“咱们俩这缘分真不是盖的，分了班之后还是一班。”

卜茕震惊了，这才明白过来，之后两年，她要第一次跟边霁同班学习了。

但是边霁不仅撒谎功力一流，演技也很强，跟卜茕装不认识的能力一等一，卜茕则根本不敢在学校接近边霁，怕被他嫌弃。

跟自己这种边缘化的学生认识，对边霁来说应该也不算好事。

上着物理课，边霁头大，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，冯锐意还算认真地做着笔记，见边霁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，凑过去小声念叨：“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？”

边霁看他一眼：“老师有要我认真吗？”

“……那倒是没有。”

“我不影响纪律就行了，管那么多做什么。”边霁淡淡地说道，继续玩着手机。

冯锐意成绩算中等，他想当一名律师，但是偏偏文科成绩没有理科好，于是选择了理科。

等真的选择了理科，他又觉得物理学得头大，下了课还在琢磨怎么办，这道题他根本没听懂。

边霁下了课倒是把手机收了起来，瞄了眼冯锐意的笔记，嗤笑一声：“菜鸡。”

冯锐意拍着自己的笔记本不服气：“那你来试试，你一个吊车尾的好意思嘲笑我菜鸡？”

边霁拿过冯锐意的笔记本，拧着眉看了几眼，心里就大概有数了：“磁场，最简单的问题你都不会？”

冯锐意：“……你敢摸着自己的物理卷子继续嘲笑我吗？”

边霁斜了他一眼，眼角余光却看到前几排角落，坐着的女孩旁边又站着几个不好惹的女生。

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愉快，站了起来：“你等着。”

“啊？什么？”

边霁径自走到卜茕身边，她前面正纠缠着她要作业抄的女生立刻往旁边让了让，红着脸小心翼翼看他。

他将冯锐意的笔记本“啪”地排在卜茕桌上，指着冯锐意不会的那题，冷声问：“这题怎么做？”

卜茕抬着头，一脸惊讶，眼里闪动着疑惑之外还带了点胆怯：“啊？”

“我说，这题，怎么做。”边霁敲了敲桌子，面无表情。

冯锐意暗道不好，急忙冲上来拉住边霁：“那什么，卜茕，是我想问的，他突然冲过来吓到你了不好意思。你来教教我这题怎么写。”

边霁甩开冯锐意的手，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。冯锐意嘲道他耳边小声道：“别欺负女孩子啊。”

边霁奇怪地看他，他哪里就欺负女孩子了？

卜茕看看边霁，再看看冯锐意，大概知道冯锐意是怎么回事了，想了想，她突然笑了。卜茕平时总是闷着头看书学习，很少笑，现在仰着头这一笑，就像绽开花一样，金丝框眼镜下的桃花眼像月牙一样弯起，嘴角勾勾上扬，甜的让人惊讶，眼里都仿佛带着光。

冯锐意一怔，有些呆了。

边霁眼睛一眯，咬牙切齿。

她对着谁笑呢？

边霁一踢卜茕前排的椅子，勾过来坐下，围观的女生们立刻窃窃私语地跑走了。他一手插着裤袋，吊儿郎当地指着笔记本：“我也要听，快说。”

冯锐意不高兴了：“边霁你没病吧。”

有求于人家态度还这么差。

边霁眼睛如刀般瞪他，冯锐意极少被边霁这样看，愣神了。

他还没反应过来，卜茕倒是反应过来了，急忙拉住冯锐意：“没事，我来告诉你这题怎么答。这个磁力……”

边霁冷眼盯着冯锐意的侧脸和卜茕认真解答的小脸，喉结轻动，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。他现在，怎么看冯锐意怎么碍眼。

卜茕心甘情愿给人解题的时候，非常耐心，语气也很轻柔，如果有不会的，她就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解答，直到对方懂了为止。边霁没少被卜茕辅导过，盯着卜茕给冯锐意讲题，冯锐意倒是第一遍就懂了，连声道谢。

这时候上课铃也响了，同学们各自回到座位上，冯锐意就小声对边霁夸赞卜茕：“卜茕很耐心啊，而且很聪明，学习能力也很强。你别欺负她，不然就是跟我过不去。”

边霁不悦：“给你解答了一题你就被收买了？”

“人家是学霸，以后能考清华北大的，你少再这样，边霁，你可别欺负女孩子，还是个学霸。”

边霁：“神经病。”

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在欺负卜茕了。他有一点想在欺负人的样子吗？

冯锐意在那之后，就跟卜茕有了交集。他为人善良又热情，对卜茕小心翼翼的样子产生了保护欲，有时候看女生们欺负卜茕，还没等边霁别别扭扭的出手，他就冲过去，笑眯眯地挡住卜茕：“对不起啊各位，我找卜茕有点事。不要欺负人家哦。”

“讨厌啦，冯锐意，我们哪里有欺负人。”女生们笑道。

时间一久，大家只以为冯锐意跟卜茕有关系。冯锐意以为边霁讨厌卜茕。

边霁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吉他，买了一把民谣吉他和一把电吉他，平时在房间练弹唱，偶尔晚自习翘课就跑出门去不知道干嘛。冯锐意有时候也会跟着消失。

他本来翘课率就高，晚自习不出现是正常的事。只是当有教育厅领导来视察的时候，他还这么乖张不遵守纪律，学校就急了。要边霁务必这两天乖巧一点。

班主任就叮嘱班委们都跑出去找找人，能联系上的联系一下，顺便打了个电话给江秀敏。

江秀敏接到电话气不打一处来，又怕影响卜茕，给卜茕打了个电话，让她好好学习不用担心，晚上回家就把门锁了别让边霁进门。

卜茕正好是学习委员，而且，可能只有她能找到边霁，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。她跟着其他班委去提了自行车后，在校门口踌躇半晌，咬咬牙，把手机打开，点开其中“寻找朋友”的app。

她跟边霁共享着定位。这件事情说着也有趣，江秀敏要卜茕多管管边霁，要边霁多向卜茕学习，乖巧一点，边霁就干脆把位置共享了。

“要觉得我做得不对，就盯着我在哪里，到时候把我抓回去读书就是了。”他说的轻描淡写，似乎卜茕真这样做，他绝对不会抵抗。

但是卜茕从来没用过这个功能。只是今天学校着急，阿姨生气，冯锐意也跟着不见了，卜茕想着，只用这一次，以后绝对不干涉。

她顺着定位往边霁所在的位置骑车过去，路还挺远，她出门的时候七点半，等骑车到那地方，已经八点二十了。

骑车整整五十分钟，等她喘着气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，卜茕有些慌张。酒吧街，灯红酒绿，纸醉金迷的地方。热闹的音乐和醉醺醺的路人，无一不在告诉卜茕，这地方很危险。

她一身宽松的校服，扶着自行车傻站在酒吧街路口，低头看了看定位又确认一遍，边霁的确在这儿，没有动过。

卜茕抿着唇，做足了心理建设，才将车停到角落里，然后手里紧握着手机，缩着肩膀往地图上的红点靠近。

等自己的位置和那红点重合的时候，卜茕再抬头看，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酒吧，只是一扇小窄门，门开着，一条甬长的昏黄灯光下的走廊，尽头是堪堪一人通过的台阶。

卜茕抬脚走进去，走廊的灯“啪”地亮起几盏，走廊亮堂许多，是声控灯。她缓缓往台阶靠近，台阶很长，十几级之后是一个九十度的拐角，拐角上还有台阶，台阶尽头则是一扇铁门。

门外什么东西都没有，没有门牌号也没有招牌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。

卜茕立足在门下两级台阶的地方，只听见门内传来嘈杂的电吉他的声音，间或有人聊天的声音漏出。

要敲门吗？卜茕还在犹豫着，呆站着有一会儿，头顶的声控灯“啪”地灭了，她眼前一片黑暗。

卜茕身子一缩，倒吸口冷气，脚下不稳差点摔下去，急忙弓着身子往前拽住唯一可以拽住的门把手，手却撞在门上发出“嗙”的巨响。

糟了。

门内的音乐声和人语声都静默了下来。卜茕急忙松开手，傻愣愣地站着，抬脚想要往下离开，门后传来脚步声，门被人拉开，室内明亮的灯光一下子着凉了卜茕脚下的台阶，也照亮了卜茕的脸。

她仰着头看向门内的人，脸上是半明半暗的光，而他背对着灯光，脸完全沉浸在很重，只有那双眼，在黑暗中仿佛带着暗光。

她知道他在看自己。
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边霁低声问。

卜茕不好意思地举起手机：“这个……”

“呼——”边霁捂着额头，呼出口气，“这里太危险了。你先上来。”

“谁啊，边霁？”冯锐意在他身后喊着，凑了过来，见到台阶上站着的女孩儿，讶然，“吼，卜茕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？你神了诶！”